窗窗的小窗

TF(网球王子塚不二)渣文+坑堆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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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F】伤花开过东京(1-10)

响应自己的号召来搬一篇未完的旧文。

我还记得这是05年写给部长的生日贺文,转眼已经整整十年了……(默默扭过头去)

前两年还没有窗窗的时候,还想把这文修过后赶去年的TFO,现在想想,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

希望有机会还是能写完。


Part.1 
战争爆发的那年FUJI七岁,战败的那年他十二岁。 
天皇签署投降书的第二天,以东京铁塔为界限,军方开始修筑一面横贯南北把整个城市割裂为两半的高墙。 
 
FUJI当时正在几乎被炸成废墟的新宿地段带着比他小一岁的弟弟YUTA领取救济粮。 
 
一切的发生似是全无征兆。 
挤在长长的饥民队伍中缓缓向前挪动,小小的FUJI似乎听见了哪里传来的悲鸣。 
他充满疑惑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什么也没看见。 
 
但是,事实上已经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一座从天而降的高墙突然地耸立在他们的生活里。 
FUJI的父母亲及YUMIKO姐姐,被隔在了另一边,从此音信全无。 
 
 
在军方粉饰太平的那段岁月里,FUJI做梦仍时不时地梦见当年的场景。 
梦里的他站在高43米的城墙下,充耳不闻周围人群嘈杂的有如丧子般的悲戚,飞扬的尘埃几乎要迷住他的眼睛,但他睁大眼睛,睁得那么大,几乎要把眼眶撑裂,小小的拳头紧紧攥着。 
胸中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悲伤似要爆炸开来。 
他不懂分析复杂的战争环境,也没有想过战后他的国家将面临如何局面,更不曾从深刻的哲学与政治角度判断生活的好坏与否。 
他只是一个失去了父母双亲的12岁小孩,还是拉扯着他的衣角拼命吸着眼泪鼻涕的YUTA的兄长。 
 
所以,他只能决然地转过头,拉住弟弟的手,轻轻地说:“YUTA,我们走吧。” 
 
尽管他们的世界眼看就要倾颓,他也必须充当最坚实的骨架为唯一的弟弟支撑起最后的生活信念。 
小小年纪,肩负起的使命已然悲壮。 
 
是夜,夜色深沉,野火无边。 
窗外树影婆娑,树叶被风吹过发出窸窣的有如鬼魅般的诡异声响。 
FUJI从恶梦里翻转着醒来,伸手触到冰冷月光。 
穿过豁口的屋顶,可以看到半轮月亮挂在天际;隔壁房传来水管因年久失修而渗漏的滴水声,“嘀噠嘀噠”敲在断片残瓦上,在寂静室内形成空洞的回音;偶尔床板下跑来几只幺鼠,吱吱喳喳叫唤不停。 
 
想到YUTA半夜有时会睡不安稳,FUJI披衣起身。 
这个任性的弟弟实在没让他少操心,但他现在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能与之对话的唯一亲人。 
“我已经吃饱了,给YUTA吃。” 
每次饿着肚子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笑脸都是幸福并由衷着的。 
 
YUTA的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 
不二蹑手蹑脚屏气吞声地走过去,小心不踩到一路零乱散落的瓦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YUTA变得很敏感,对于来自FUJI的关怀,总是带着一种反抗的情绪。 
有一次他甚至说,是因为哥哥过分的保护,才使他一直都无法长大。 
所以,FUJI不得不收敛了自己身为兄长的保护欲,对于YUTA每日外出归来后的疲惫,他选择了等待。 
等待弟弟有一天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自己。 
他很想找个机会对YUTA说,被唯一的亲人所抗拒的感觉,比任何他所能想象到的痛苦都更加难受。 
 
 
破败的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 
月光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倾泻进来,被窗棂切割成几何图形映着YUTA空无一人的床铺。 
有几处窟窿露出肮脏棉絮的旧被子随意地翻卷在一起。 
床塌冰凉得不似曾经容纳过人的体温。 
 
 
Part.2
YUTA一直等到隔壁屋里哥哥辗转反侧的声音久未响起,才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 
半夜军方的巡逻车会经过这个地方两次,藉着引擎的巨大声响和漆黑夜幕的天然掩护,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过去。 
街口早有MIZUKI等一干人在接应着他。 
 
他们藏在一堆被弃置多年的废墟里,躲在断壁残垣的阴影下。 
没有人会想到去多看它几眼,这段废墟有如风烛残年的美人,只在精美的石刻花纹里略微能看出一点昔日繁华的影子。 
这里曾经是东京首屈一指的大财团ATOBE家的老宅,战后这家人仿佛从地球上忽然消失,之后全无踪迹。 
后来它成了以Akazawa和Mizuki为首的一个小团体的根据地。这个小团体的参加者几乎都是在战争中成为孤儿的孩子。Yuta在一次与别区小孩的抢食过程中得到了来自他们的帮助,因而瞒着哥哥偷偷地加入了St.Rudolph。 
 
Akazawa是这个团体的主心骨,而 Mizuki是干事。 
在YUTA看来,MIZUKI是个相当神经质且具有贵族般傲气的男人。即使在落魄的日子里,他那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睛也总闪着一种类似于算计的光芒。 
 
不久前MIZUKI突然提出了一项令他们都大吃一惊的计划。 
“我们要翻越那面墙!”MIZUKI踌躇满志,“我已收集到有关军方的最绝密的情报。” 
“我的父亲是墙那面自由军的领袖,把这交给他,我们就能拯救我们的国家!” 
 
MIZUKI的演讲过于激情,他许下的诺言过于诱惑。 
他们都高估了一群十几岁的少年将理想变为现实的可能性,甚至他们也没有去考虑过计划实施的过程中所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 
有太多盲点值得推敲,却被他们遗忘。 
战后伪装的和平表象使他们把一切都想得过于简单。 
于是狂热而盲目的少年们陷入了英雄主义的幻觉中不能自拔,着手为即将实行的伟大计划做准备。 
 
 
是否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哥哥呢? 
YUTA犹豫。 
他不想充当一个背叛者的角色,但哥哥知道后也许会阻止他这样做。 
 
“你真是个傻瓜!”MIZUKI感叹,“离不开兄长襁褓的可怜虫。” 
“如果你想远离他的庇护,就必须走在他的前面。” 
“等你成为了英雄,他也会像普通的臣民一样对你俯首膜拜。” 
 
一定不能让哥哥知道。 
YUTA想着,跟在MIZUKI后面躬着身子快速钻入了那已经熟悉万分的秘密基地。 
 
 
夜更深了。 
高大的城墙在这样的夜色里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的影子,墙上骏马的浮雕怎么看都像是夜幕里立在林梢的猫头鹰。 
不远处哨所里灯光一直亮着。 
从非常远的地方,断续传来几声模糊的枪响。 
也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YUTA轻轻地抖了一下。 
 
MIZUKI瞥他一眼,似在责怪他的胆怯。 
他悄悄地附过来,小声地对YUTA说:“今天的行动万无一失,巡岗的士兵是个新手,而且是我们那面的人,他的一切资料都在我的掌握中。” 
接着,他得意洋洋地向YUTA背诵有关这个叫做“TEZUKA KUNIMITSU”的士兵的一些情况。 
 
秋意凉薄,寒气由粗糙的纹理丝丝渗入麻布制的衣裳里。 
YUTA开始怀念小时候常常偎着的兄长的怀抱。FUJI的手总是冰冷,但怀抱却如母亲般温暖。 
 
我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呢! 
YUTA在心里唾弃自己。 
 
自战争爆发后,父母难以顾及到三个孩子,他便一直跟在哥哥的身后,成为他形影不离的影子。 
哥哥把他照顾得很好,战时常闹饥荒,一家人都吃不饱,但YUTA的碗里总是会有比父母姐姐要多的碎肉,所以YUTA的个头长得很快,不久后便和哥哥平齐了。 
 
后来被东京墙隔离以后,YUTA终于长得比哥哥高了。 
哥哥看上去小小的,又很瘦,脸儿黄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YUTA有时便比划着身高跟FUJI开玩笑:“看,我才像是哥哥呢。” 
 
随着时间流逝,再天真的孩子也会有长大的一天。 
YUTA渐渐地知道自己碗里多出的肉是谁从自己嘴里省下,渐渐知道哥哥的身体为什么越来越差。 
他开始憎恨自己,厌恶自己。 
同时也如逃避罪责一般地抗拒着来自于哥哥的关怀,抗拒哥哥那总让他感觉自己怯懦无用的微笑。 
但他发自内心地迫切渴望自己能够为哥哥做些什么。 
 
什么时候,我才能够成为一个让你骄傲的弟弟? 
 
 
手触上冰冷的城墙,曾经妄想要征服它的气势瞬间被这庞然大物震慑而萎靡不振。 
 
可是…… 
 
YUTA攀上一块凸起的石块,抬脚踏出第一步。 
 
 
 
可是,真的很想证明给哥哥看,自己,其实也可以做一个能保护哥哥的弟弟。 
——TBC—— 
 
Part.3
TEZUKAKUNIMITSU在战争爆发前,一直是那个地区最优秀的学生。 
战争爆发的时候他正在准备升高中的考试,突然有一天,一个导弹落在与他们家隔了一条街的小樽教授家。 
当时TEZUKA正在大声朗读英语磁带,巨大的爆炸声使那一带地区许多人从此失去听觉。爆破波使得TEZUKA的房间穿了一个大洞,飞进来一只血肉模糊的手。 
四周充斥着人们的尖叫与无数战斗机在空中令人感觉恐怖的轰鸣声。 
 
彩菜妈妈跑上来,抓住他的手就往外跑。 
TEZUKA想问他们要逃到什么地方去,但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而奔逃的母亲已经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走的时候TEZUKA几乎什么也没有带。他顺手拿走了摆在书桌上的似乎在很久以前一个蓝眼睛小孩子送给他的玩具熊。 
后来,几乎整个战争年代,他都一直把这只莫名其妙的小熊带在身边。 
东京墙建起了,TEZUKA和爷爷被隔在了这面,而双耳失聪的父母,在另一面。 
 
爷爷年迈,身体欠佳。TEZUKA不得已接受军方的再三邀请,进入他们的军官训练学校。在那里,他很意外地遇见自己曾经的校友ATOBE KEIGO。 
两相照面,只淡淡点头,彼此无话可说。 
他们曾经是竞争最激烈的对手,有如两座耸立的山峰,总在对峙着的状态。 
然而,在军方构筑起的和平年代里,所有的棱角,都已尽数磨平。 
一笑抿恩仇,何况没有仇。 
 
只是,他在军校的时间里,多多少少受到ATOBE的一些照顾。 
TEZUKA不善与人交往,即使是对待自己的长官,态度也不冷不淡。 
这样的他却在学校里被容忍了下来,因而也一直没有被断了生路。 
TEZUKA从来没有对ATOBE说过谢谢。 
对于同仇敌忾的战友说的感谢,有如吝啬鬼的施舍,是一种卑劣的伪善。 
 
在一次实习里,TEZUKA亲眼目睹想要翻越东京墙的可怜虫,被站岗的士兵们射中大腿掉下来,然后如同畜牲一般任人蹂躏。 
那些人的惨叫,以及施暴者们的狞笑,久久盘旋在TEZUKA的脑海里,有如魔音穿耳。 
 
于是后来,他拒绝了担任军方更高的职务,而要求当为东京墙站岗的一名小小士兵。 
许多人都对此深感不解,只有ATOBE听说此事后,从鼻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说:“由他去吧。” 
 
他的枪法永远是最准的,子弹直接穿越偷越者的左胸,一击毙命。 
其他士兵对他以“死神”相呼,充满敬佩和畏惧。 
有死者的家属指着他痛骂:“你将来一定会下地狱!” 
也有人在经过他的时候,狠狠地吐一口唾液:“叛国者!军方的走狗!” 
 
他从不给这些漫骂、嘲讽予除冷漠外更多的表情。 
把枪口对准偷越者的时候,他的目标从来都是对方的心脏。 
 
来自于死神的冷酷,名为慈悲。 
 
 
今晚似又有人要逾越了。 
TEZUKA感觉得到空气中一些活力因子蠢蠢欲动。 
他攥紧了手里的枪。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值勤,如果可能的话,他可以尝试放他们一马。 
 
一片巨大的云翳缓缓地移动过来,挡住了月光。 
阴影笼罩了夜色中的高墙。 
几个穿着黑衣的少年开始从墙脚向上缓慢攀爬。 
TEZUKA躲在一处隐密的草丛内敛住呼吸。 
 
 
快点,快点! 
他想,调动起全身的感觉神经注意周围的风吹草动。 
而那几个少年的动作依然没有快起来,有几个甚至停在了半途,似乎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突然,一阵大风吹来,枝条乱舞,树叶发出巨大的沙沙声。 
云翳移动的速度加快,TEZUKA藏身的位置很快地暴露在月光下。 
 
那群少年似乎有人发现了他。因为一瞬间他们的动作都僵住了。 
TEZUKA连忙起身,向他们摆手,示意自己并不想伤害他们,但他们显然会错了意。 
 
有人发出尖声惨叫,说他看到TEZUKA拿起了枪。 
 
听到不远处稽查队迅速赶来的声音,TEZUKA顿时感觉眼前一黑。 
 
“TEZUKA?你在吗?有偷越者!” 
一片嘈杂声中,TEZUKA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呯呯”枪声响起,有个少年大叫一声从墙上掉了下来。 
 
“MIZUKISAN!” 
另外一个少年紧跟着前面的那个跳下去。 
 
要镇定,现在还来得及。 
TEZUKA在心里默念。 
他迅速跑到城墙下,精确无比地扣动扳机将剩下的几人打下。 
 
 
“你快走,趁着他们还没来!” 
TEZUKA压低声音对那位搂着还未断气的同伴的少年说。 
少年似乎充耳不闻他的话,兀自哭叫:“MIZUKA SAN,你没事吧……” 
 
MIZUKI似乎还剩下一口气,那一枪打中了他的腰部,肋骨断了两根。 
他挣扎着对扶住他的少年说:“你快走,拿着我的情报!” 
然后,他用充血的眼睛瞪住TEZUKA:“作为同胞,请为日本做最后一件事情,把你刚刚所听到的话忘掉,放了YUTA……再,杀了我!” 
 
“我答应你。” 
 
TEZUKA回答,他用枪抵住MIZUKI的胸膛。 
——TBC—— 
 
 
Part.4
FUJI楞楞地看着YUTA留下的空荡荡的床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突然,从远处传来几声枪响。 
这本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不知怎的,今日FUJI忽觉神经一凛。 
 
“不可能的……YUTA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FUJI退后两步,几乎被横在房中央的木板绊倒。 
 
“他没有理由这样做……”FUJI蹲下身子,抱住头。 
但是这种不安的情绪又缘何而来? 
 
最终,FUJI仍是凭着直觉奔进那似乎可以把人吞没的无边夜色里。 
 
 
“呯”地一声。 
YUTA感到脸上一热,MIZUKI的鲜血溅了他一身。 
火药的味道刺鼻,黑暗的城墙下TEZUKA站立着的姿势有如举着巨大黑色镰刀的死神。 
云后藏着半轮缺月。 
不远处似有着匆促的跑步声向这边靠近。 
 
“快走,否则我只能打死你。” 
TEZUKA的眼眶几乎要撑裂,他迫切地希望YUTA现在就离开,跑得越远越好。 
 
YUTA嚼着眼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最后望了MIZUKI一眼。 
他似乎有意向要朝某一个方向逃跑,TEZUKA放心地收回了枪。 
可是就在下一秒,YUTA突然转过身狠狠地掐住了TEZUKA的脖子。 
 
“你……” 
TEZUKA控制着自己不要抬起枪,他的叫喊几乎脱力。 
“快跑!” 
 
 
“TEZUKA!” 
终究是迟了。 
稽查队终于全体来到,所有人都看到这一触目惊心的情景。 
 
还剩下一点最后飘遥不定的意识,TEZUKA似乎看到周围黑压压的人群。 
没有办法了…… 
他缓缓地用左手的余力举起枪。 
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听到来自某处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 
 
“YUTA……” 
 
 
 
FUJI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YUTA松开放在TEZUKA颈项上的手,退后两步。 
他似乎朝着他的方向想喊什么,但最终没有喊出,缓缓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枪响的那一刻YUTA的身体狠狠地痉挛了一下,接着,FUJI唯一的弟弟,仿佛断了线的木偶般,倏忽之间被抽走了生命。 
 
一切来得过于匆促,FUJI站着,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呼吸,竟觉生命的本能需求,此时沉重如泰山压顶。 
 
四周沉寂成一片黑。 
 
士兵们围上来,有人用枪指着FUJI,而他仿佛全然无知,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住弟弟的尸体。 
TEZUKA摆摆手,示意他们把枪收回去。他第一次有点难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摘下帽子,缓缓地退到一边。 
 
那些围住FUJI的士兵也让开了一条路。 
FUJI提脚就要向前走,但脚步有些踉跄,他几乎无法用两条腿承受身体的重量。 
最后,几乎是用爬的,FUJI来到YUTA身边,不顾弟弟浑身血污,伏在渐渐失去体温的尸体上,肩膀无声抖动。 
 
先是有支离破碎的抽泣声渗漏出来。 
后来,悲痛的情绪有如洪水蔓延,似不可抑制的哭声越来越大,惊起树林中倦鸟无数。 
 
 
FUJI被带到军方总部。 
他未成年,并且没有目击者可以指证他直接参与了这起逾越行动,法庭宣判了他两年徒刑。 
 
军方的监狱里关的大部分是所谓的政治犯。 
FUJI被带到一处阴暗角落,他的伙伴竟然都是十几岁的美貌少年。 
 
来的头几天,FUJI不敢与任何人说话。 
并不是畏生,而是他感觉到这里的少年们,仿佛缺失灵魂,不具有人的气息。 
有时会来一些穿着古怪的人领几个少年出去,他们脸上就会露出一种似乎是谄媚的诡异笑容。 
那些人也会用让FUJI很不舒服的眼神打量他,脸上的笑就像苍蝇一样使人恶心。 
 
慢慢地,通过跟别人主动搭讪,FUJI知道关在这里的少年都是军方狎玩的宠物。 
因此,当有一天一个穿军装的人站在门口要领FUJI出去的时候,他几乎没晕过去。 
 
“我不要去!”他拼命挣扎。 
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漠然,没有人用同情的眼神看他。 
 
终于,那个人不耐烦起来,冲FUJI大声吼道: 
“不要不知好歹,TEZUKA先生要保释你出去!” 
 
 
重新站在阳光下,并且还是一个洁净的人。 
FUJI有种宛如梦幻的感觉。 
 
听到脚步声,站在监狱大门口的人背过身来看着他,他的身影逆着光,身材修长好看。 
 
“欢迎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那男人的声音略显低沉,很有磁性,却是规矩端正的,像齿轮的转动,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 
 
“即使,我知道如果有别的选择,你永远也不会愿意回来。” 
——TBC—— 
 
Part.5
铁窗生涯的几个月,Fuji对时间的敏感度几乎降到了零点。昼夜更替都与他无关。他蜷缩在冰凉的石板上,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像溺水的人,抱住了一块浮木,茫然地在水上飘零,前路未知,生死未明。日后他也习惯了这样缺乏安全感的姿势,仿佛可以轻轻地,隔着时间,抱一抱当年的自己。 
同室的少年换了一拨又一拨。有几个死了,被人用稻草卷起来像死狗一样扔了出去。外面下着冷清小雨,Fuji可以想象,尸体落在柔软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钝响,然后裹尸的稻草四散开来,死去的少年手脚终于得以伸展。 
最终他们得到了自由,却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监狱里的每一天都是可以当成一年过的,或者更长,十年,二十年,一世纪…… 
在梅雨天气里稍微发霉的墙壁上有一扇窗,Fuji望出去的时候,不是白天就是黑夜,永远也看不到太阳。 
至此,他的心荒凉一片。 
 
但是,每当Fuji抬起头又垂下去的时候,总会有个低低的声音,宛如耳语般一直撩拨着他。那个声音对他说,不能绝望。 
他的眼睛就像蒙上了薄薄一层雾,深处也是雾。 
有的时候,人们会对未知的危险充满了警惕和防备,却在真正的不幸降临时,变得迟钝,怯懦不敢相信。 
Fuji一直不觉得Yuta是死了。他偶尔会犯糊涂,歪着头,盯着那一小块被铁栅栏隔开的灰蒙蒙的天空,竭力地想自己为什么来到了这里。有时候他得到了答案,有时候一直想一直想,真相却像隐在大雾后的阳光,模糊的一团,有个大致的暧昧的轮廓,然而不可辨清。 
Yuta没有死,他唯一的弟弟没有死。 
他反复地试图说服自己。 
 
Yuta还活着,还会像以前一样,晚归时面对自己的质问,别扭地对自己说:“老哥,我的事你别管那么多。” 
 
即使是这样也好,一直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也好。 
Fuji的头埋得更低,一只手无意识地在石板上抓挠,指甲被硌得生痛却浑然不觉。 
他对自己说,不哭不哭。 
 
月光朦胧似水,静静地在夜色中流淌开来。 
监狱外的水沟里,几只蟾蜍的叫声分明,似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声响。秋虫也寂,却无端地,从深墙内,传出竭力压抑的啜泣。 
一声声地,在这寂静中切割成碎片,被掠过树梢的夜风捎带到远处去。 
 
 
Fuji微微地眯起眼睛。 
是幻觉么? 
重新站在阳光下,并且还是一个洁净的人。 
 
阳光这般温柔细致地拂他一身,和风细细,空气里有淡淡的硝烟味儿,却不十分浓烈。难以享受到的奢侈美好。他深深吸气,神态放松,像个孩子一样微笑起来。 
但是向他走过来的人,高大,挺拔,如着青铜甲胄的骑士,自身血肉为矛为盾,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危险气息。 
他是这样一阵风,忽喇喇把Fuji试图隐藏了的真相掀起,袒露于光天白日之下。Fuji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满身创口,在结了痂的伤痕底下是血肉模糊的记忆。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过往,裹挟着飓风席卷而来,他仿佛在瞬间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欢迎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即使,我知道如果有别的选择,你永远也不会愿意回来。” 
 
不要——不要—— 
他呼喊,但是心却变成了一栋空房子,他的呼唤落入了虚无中,得不到回应,只有空旷而绵长的回音,时刻地在他的痛楚之上狠狠揪一把。 
因着恐惧,Fuji的瞳孔缩小了又放大。他眼睁睁看着那人走到他跟前,微微俯下身子跟他说话,他垂敛了眉目。 
 
Tezuka有些微的发怵。他甚少与人交流,完全不懂应付小孩,尤其是现在他面前这个低着头的、身量不足的、应该把他视为仇人的名叫Fuji的孩子。 
他们之间便有一瞬间的沉默。 
不远处是军方的机场。巡逻机起飞的时候带起巨大的热浪,夹带灰尘的风穿过Fuji 的发丝,鼓动着他的衣摆像一面旗帜飞扬起来。螺旋桨的转动似乎也带起了一股声浪,Fuji 觉得自己的鼓膜在微微颤动,他好像出现了耳鸣。天地间的声音突然地收敛了,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这时候,Fuji似乎听到一列火车,喷着白色的蒸气,轰隆隆地在他耳畔驶过。好像还有什么人在对他说话。 
是久远时候的回忆了吧…… 
但是他仔细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Fuji低着头,看水泥地上的纹路。无数载货卡车开过这里,在路面上形成了零乱的辙痕。七零八落的线条就像是人们被毁得支离破碎的命运。 
这时候他听到Tezuka在叹气。 
这声叹息是绵远而幽长的,曲折而婉转的,有无数的牵牵绊绊的在里头。 
这叹息竟使他的心有些许动容,一如以往无数个夜里,因为Yuta的晚归,他倚着窗等待时发出的慨叹,也是有那许多的牵肠挂肚在里头。 
于是他抬头,对上Tezuka的眼睛,听见那个男人对他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Part.6
 
Tezuka把Fuji带回了家。尽管对他这一建议其实Fuji并没有明显流露出情愿或不情愿的情绪,他把这看成是一种默认。如果之前他只是认为“应该”,而现在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把Fuji 带在身边照顾他,在他踏进Fuji那聊以遮风挡雨的破旧房子的那一刻。 
 
这里卫生环境太差。 
 
Tezuka环视一圈。屋顶上有几处漏了大大的口子,底下搁着缺口的盆盆罐罐,几个月没人收拾,地板上被雨水浸泡得起了一层苔。墙壁发出很重的霉味,墙角处水泥大片脱落,裸露出深红色的砖块。地上随意散落着一些断瓦残砖,炕上的破罐子被人用胶布笨拙地堵上了豁口。 
 
在一块勉强算是平整的大石头上,凌乱地卷着一团黑乎乎的或许可以认为那是“被子”的布,布上稍微干净的地方是某人用粗糙的针线缝上的补丁,颜色搭配得几乎毫无美感,是窘迫生活的注脚。 
 
 
 
Tezuka的心隐隐抽痛,他回过身,看见Fuji一直站在照不到阳光的角落里瞪着他,目光尖锐,像一头受了伤面对危险无力反抗却又满怀戒备的小兽。 
 
“辛苦吗?”Tezuka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这么问,他放低了声音,惟恐惊吓了他。 
 
Fuji垂下眼睑,双睫如蝶翼颤动。 
 
“不辛苦,”Fuji的语调缓缓的,却很坚定,“有Yuta在,一点也不苦。” 
 
 
 
一时无话。 
 
Yuta是一个禁忌,不能提,不可碰,也严禁探究。 
 
太阳绕过街对面广场上的旗杆,Tezuka抬头便可见到它。 
 
天空中弥漫着未褪的硝烟和军工厂制造武器排出的大量废气,太阳的轮廓于是是模糊的,光线也不刺眼,仿佛穿越这层障雾已费尽它所有精力,有气无力地投射在Tezuka面前发绿的水泥地面上。 
 
他与Fuji之前,隔了一道软绵绵的阳光对望。空气里有许多尘埃上蹿下跳。他们彼此都无法确定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Tezuka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星复仇的火,在Fuji 的眼里蒸蒸腾起,又稍纵即逝。 
 
Fuji退后一步,靠在了墙上,沿着冰凉的墙体,一寸寸地滑下来。Tezuka想扶住他,却发现那道阳光仿佛一道屏障,他的手,仿佛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就会看清满手的血污。他有如触电般缩回了手,只好看着Fuji双手抱膝,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你……”Tezuka艰难开口,“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措辞,他窘迫,却在表情上不流露半分。 
 
他想解释:没有,他绝没有轻侮怠慢的意思。可是张口却依旧是赤裸裸地直奔主题,他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却见那小小的身躯一颤,接着,Fuji把头从自己的膝盖上抬起来,茫然地望着Tezuka。他那种彷徨失措的目光刺痛了Tezuka。 
 
 
 
 
 
就在半个小时前。 
 
Tezuka对Fuji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那一瞬阳光眩目,面前这个帅气男子的相貌,被隐去,再隐去。 
 
最后Fuji只能看见一个单纯的线条犀利的轮廓。 
 
 
 
Tezuka向他伸出手,发出邀请:“你要不要跟我走?” 
 
 
 
Fuji 没有回答,他跑开了。矫捷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他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 
 
他怕再多呆一秒钟,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一些危险的事情。他未曾像此刻这般嗜血,恨不得一口咬上那人的颈项。如果他是一只吸血鬼,他甚至可以吸干他全身的血液。看着那具坚韧的躯体缓缓倒下,那双令他生畏的眼睛永不再见天日。他会笑的吧。唇边盛开一朵血蔷薇似的花。 
 
Tezuka追了出去,Fuji跑得很快,但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而且瘦小、单薄,没有维持体力的能量在他体内燃烧。 
 
于是这场竞逐赛没持续多久,Fuji便软软地倒在了Tezuka的手中。 
 
 
 
“便这样吧。”Fuji心里复仇的火焰疯狂地燃烧起来了,在燎烤着他,灼烧着他。有个声音说:“为Yuta报仇!” 
 
他艰难地抬起手来,又无声滑落,掠过Tezuka佩在腰间的格洛克手枪。 
 
枪身冰凉,在日光打斜的照射下漾着银色的光圈,黑洞洞的枪口沉默着,黑不见底。 
 
 
 
 
 
而此刻,Tezuka问了同样的问题。 
 
“你愿意跟我走吗?”他缓缓地伸过手去,苍白纤瘦的手,手掌却很大,长期握枪虎口生了厚厚的茧子,很有力。 
 
“TezukaKunimitsu。”说出自己的名字,伸出军人的手,几乎就是全盘交托。 
 
请相信我,请相信我会好好待你。 
 
他的神情似乎是在这么说。 
 
 
 
Fuji的眼睛暗了一下,望着他一眨不眨,Tezuka发现他的眼珠竟是罕见的冰蓝色,犀利,尖锐,隐隐欲动,然而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雾。 
 
Tezuka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很久,他几乎觉得阳光也有了重量,被烧灼的皮肤刺痛,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要现出原形。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Fuji的神态有了松动,他抬起自己的手,覆盖在Tezuka的大手上。 
 
“Fuji,FujiSyusuke.”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但却清晰地落在Tezuka的耳朵里。 
 
Part.7
Fuji的成长似乎总要比同龄的孩子慢上那么一拍。 
他太瘦小,骨头细得仿佛一捏就会碎。 
但是这么瘦小孱弱的身子,却有着惊人的爆发力。他有坚硬的牙齿,便于撕咬、咀嚼;他有长长的指甲,利如刀锋,肉缝里常年积着洗不掉的污垢,在想要轻侮他的大人身上留下血红的抓痕。 
他有时是一头饿极了的饥不择食的小兽,婴儿蓝的眼睛隐隐泛着光,像抹在剑锋上的毒药,最致命,也最诱惑。 
而更多的时候,他是腼腆着温煦着的,望着Yuta的目光,有一种温润似水的情感流动。他知道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麻烦,但是他有不能舍弃的东西,他只能艰难地与命运周旋。他极想活下去,求生,即要抵抗或承受暴力,尤其在这样兵荒马乱的乱世之中。不知道是否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却绝不能放弃希望;即使遍体鳞伤,也不得不强作欢颜。 
“Ne,Yuta,我们回家。”不止一次,他从地上爬起来,擦干嘴角的血,微笑着把手伸给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弟弟。 
 
——Ne,Yuta,我们回家。 
我们一直在流浪,我们居无定所,但是,只要有Yuta在的地方,那就是家。 
 
 
Tezuka知道,Fuji从来没有试着接纳他,以及他这个家庭的打算。 
他几乎是沉默寡言着的。也从来不愿意跟Tezuka单独呆在一起。 
Tezuka日间不在家,Fuji陪着爷爷。 
爷爷喜欢躺在竹摇椅上逆着阳光在书房里读书。他会跟Fuji讲故事,Fuji睁大眼睛靠在窗台上好奇地听。日光从他身后柔柔地斜下来,Fuji茶色的头发上漾着柔和的光圈,他的神态流露出了真正童稚的一面,属于那个年龄的,有点天真,有点佯装世故的忧伤。 
Fuji不识字,战争使他过早地失去了接受正常教育的机会。也许他曾经在幼稚园时学过五十音图,但那又怎样,战乱期间,他几乎没有接触过书本。所以他最喜欢的地方是Tezuka的书房,一面墙的黑胡桃木书架,满满的都是书。Fuji不懂也喜欢去乱翻一下,手指抚过平滑纸页的时候,神情一瞬间怅然。 
 
Tezuka于是为Fuji的教育问题四处奔走。侵略者的愚民政策实施得很到位,他找课本的时候颇费了一点心思,最后通过一家地下经营的书店,Tezuka找到了他想要的。 
Fuji由最基础的发音开始学起,白天爷爷是他的老师,晚上由Tezuka教他一些简单的语法知识。 
Tezuka坚持在保证Fuji每晚三小时学习时间的前提下,然后才开始工作。 
每每地伏案办公到深夜,总会感觉到身后有道刻意隐藏了的目光。他转过头想搜寻那道目光的来处,却只能看见冰冷的门板与静矗的墙壁。台灯的光线显得苍白无力,像被禁锢在钢铁怪兽没有温度的臂弯里。 
因为有所察觉,而更加寂寥。 
 
时间像倒置过来的沙漏,无从察觉地悄然静逝了。 
Tezuka越来越感觉到,Fuji是真正的天才。 
他太聪明,多么晦涩艰深的解释他一听就懂,日文繁琐的语法他理得比课本还清楚,因为战争爆发而暂时潜伏了的天赋,一经开发,便如山洪倾泻般一涌而出,又如涓涓细流,绵延不绝。 
是一块璞玉,经过匠人的精心雕琢,而渐渐显露了光华。 
Fuji的迟来的成长,也终于因为补上了这必要的一个环节,而迅疾地到来,在Tezuka还没来得及适应的时候,Fuji已从一个孩子,长成了一名少年。 
 
不仅在心智上,Fuji的外貌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当初的那个弱质纤纤的孩子,四肢开始抽长,频繁地抽筋,夜里听到骨头生长的声音,像虫蛹悉悉索索被破开。他变得修长玉立,身段优美;被战火烙上深深印痕的脸庞,蜕去粗砺的外皮,变得白皙光滑,吹弹可破。 
只是那几乎没有红润过的双唇,依旧是一抹浅浅淡淡的烟灰色。 
他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渐渐微笑的时候带了一点点妩媚的味道。 
他的进攻性,也许是一种错觉吧,几乎降到了最低。 
以往那张神态坦诚写着情绪偶尔会显得茫然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安上了一张裱着完美无暇微笑的假面。Tezuka与他对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看不懂他,熟悉的戒备感,被一种全然陌生的亲切所取代,靠得近了,反而觉得疏远了。而Tezuka心里压抑了许久的不安,随着Fuji的渐渐改变,也越来越清晰地浮上水面。 
 
他几乎想回避与Fuji单独相处的时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有着不知所措的感觉。他以为自己会像一个抱有期待的父亲一样欣喜地看待Fuji的成长,却无法解释Fuji与他明显保持距离后的惆怅。 
有什么是出乎他意料的,一颗微妙的种子,在他心里不为人知地萌发、抽芽,生长。他叫不出它的名字,但正是这种不能被命名的感觉,使他难以像过去一样坦然面对Fuji眼里偶尔一掠而过的复仇者的光芒。 
 
Part.8
 
爷爷对Tezuka说:“Fuji那个孩子,是属于丛林的,无论你驯养他多久,他还是会离开你。你是留不住他的。” 
 
Tezuka在心里说:我知道,我懂。 
 
如果说,Tezuka从来没有想过Fuji有一天会离开他,或者与他为敌,那是肯定不可能的。Tezuka几乎每天都做着Fuji持枪对着他的噩梦,枪口黑洞洞地对着他,他手脚仿佛被束缚住,浑身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Fuji扣动扳机,银色的子弹倏忽洞穿他的身体,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睛。所以,所以,他连Fuji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看到他颓然倒下的时候那个人是什么表情?是复仇成功后的如释重负与狂喜,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忧伤,从他万年不变的微笑神情中无法抑制地渗透出来。 
 
Tezuka终究还是无言以对。他的眼睛如黑曜石般漆黑,而此时垂了眼,双手一贯抱臂的姿势,从这个位置看上去,有种寂寞蚀骨的味道。 
 
他只希望,他终究能明白,他的那许许多多个无可奈何与不得不为。即使他终生不被人理解,他也希望,他不是其中的一个。 
 
窗台上放着一盆小小的菖蒲,展开粉紫色的裙摆静自开放,摇曳得一室皆春。 
 
 
 
Tezuka开始教Fuji基本的防身方法。他不知通过什么渠道,竟然弄到了使用军方专用健身室的许可证。 
 
他从来不曾刻意叮嘱过Fuji要他冷静自持,从他们踏进军方总部的大门起,Fuji眼中汹涌着的愤怒火焰就一刻也没有熄灭过。 
 
但他乖乖地眯上了眼,把一切情绪掩藏在微笑的眉眼后。他看上去无比乖巧动人,举手投足,都刻意地带上了一点点天真、一点点妩媚。 
 
 
 
于是所有人都几乎是立刻喜欢上了他。Tezuka的顶头上司,一个满脑肠肥的家伙,手把手亲自教Fuji摔跤的技巧。他毛手毛脚的侵犯巨头几乎是猖狂而不加任何掩饰的,他双手滑进衣物里握住Fuji盈盈一握的腰,少年的皮肤细腻柔韧,宛如在丝绸表面轻轻抚摸。Fuji就着这种奇特的姿势在那人手中翻转了一个儿。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的Tezuka接收到他警告的眼神。 
 
Tezuka的左手,包在他的右手内紧了又紧,但终于,他默默地走了出去,满腔的怒意,只发泄在了健身室悬挂的那几个沙袋上。 
 
一拳一拳,双手打得红肿一片,他只浑然不觉。 
 
 
 
Fuji终是设法没让那家伙占太多的便宜。 
 
回家的路上他心情很愉快,但他似乎无法用任何方法从Tezuka嘴里撬出半个字来。 
 
“呵呵。”Fuji自嘲地笑了一声。便再不去看他。 
 
暮时将至,天边的云朵都滚上了一层金边,远处,云蒸霞蔚,其上的天色如蓝胭脂,缠绵迷人。正是仲春时分,Tezuka与Fuji走过的小道,素心兰寂寞开放,一路流香。 
 
夕阳的光芒投射下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Fuji刻意放慢了步子,走得离Tezuka两三步距离,看着那两个本来像是平行的影子重叠到一起。他的心里发出轻轻叹息。 
 
 
 
Tezuka知道瞒不住的,Fuji太聪明,太狡黠。 
 
他只要随意几个动作,就可以轻易探得Tezuka的情绪。 
 
Tezuka无法在Fuji面前保持刻板,他只能希望自己内心那股躁动的情绪快些平静下来,并装出自己所认为的最严肃认真的表情。 
 
然而每次Fuji的目光移至他这边,只微微一睐,他就感觉自己已然被他看穿。 
 
 
 
是的,Teuzka没有猜错,Fuji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一次次地真的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也不回避去想这事,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味Tezuka那竭力压抑着什么的表情,Fuji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他喜欢摄影。在他的回忆胶片里,所有的定格,都是关于Tezuka。但是,没有暗房给他冲洗这些胶片。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时间给Fuji造了一间暗房,Tezuka的容貌在显影水里一点一点浮现,全部的Tezuka,所有的Tezuka,串成一部静态的无声电影,一祯祯回放,那时候他们之间却是什么状况。 
 
会不会是幽火冉冉,隔了地狱也隔了天堂。 
 
Part.9 你为我选择的死亡方式 
东京的春天过去了,花依旧开着,鸟声也依旧啁啾着。 
矗立了七年的城墙,墙上的缝隙中曾有春意探露,小小的黄色花,不知道名字。迎风招摇的时候,很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天地之间这一道脆弱得似乎不堪一握的嫩黄,为灰暗的战争添一抹亮色。 
依旧有人不断地在城墙下死去。而花开正好,仿佛无知无畏,人间生死,与其全然不相干。 
却是,春将去,凋零得这样迅速,仿佛一夜之间经历了一场浩劫,落在墙下的腐土中,以一种干枯颓萎的姿态。 
有露珠在水份尽失的花瓣上,是一滴即将老死干涸的泪。 
伤花开过了东京,春天也在钢铁怪兽没日没夜的轰鸣声中,无声息地过度到了变革发生的夏天。 
   
  墙的那面,事隔七年,似乎终于有了动静,据说自由军终于要反攻了。像Tezuka这样的东京本地军人,被看管得很严,撤消了执勤的任务,所以Tezuka只能每天呆在家里,教Fuji练习射击。 
  要不要教Fuji学会握枪,Tezuka曾经犹豫了很久,他清楚Fuji一直在蕴酿有一天展开他的复仇行动,教他用枪,无疑是选择了慢性自杀。但Tezuka还是决定教他,时局混乱,说不定哪一天自己就会被推上战场,且必然是作为棋子,成为牺牲的一方。那个时候Fuji要怎么办呢。所以他只能赌一把,赌Fuji的心,也赌自己的心。 
   
Fuji学得很快。他学什么都很快。 
Tezuka觉得危险的是,当他问Fuji想不想学枪的时候,Fuji神态的笃然镇定,仿佛早就预料到了Tezuka会去问他一样,嘴角扬起的弧度里有一种确然的自信。 
Fuji把他吃得死死的,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Tezuka的心中有惶恐,一旦自己被一个人太了解、看得太透,作为一个军人,近乎本能地会产生危机感。但他知道这种危机,却没有任何办法克服。 
 
 
Atobe见过Fuji一两次,他曾经警告过Tezuka:“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自己置于与他敌对的位置上。” 
 
Fuji握着枪枝全神贯注瞄准目标的时候,周围的气流仿佛都静滞下来,四处陷入一片黑,只有靶心处的红点在隐隐发亮。Fuji的眼神是猎手的眼神,不动声色背后酝酿着暴风骤雨。 
他实在是个太优秀的战士,也太危险,使得任何人本能性地都不想与他为敌。 
 
“可是,Atobe,”Tezuka轻轻地说,“这是我从来没有如此心甘情愿投入过的,一场战役。” 
 
他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运算发生错误的交集。开头错了,也只能一路缭草了下去。 
 
 
夜幕像一张网铺展开来,城市的夜就笼罩在这张宽大无比的网中,连寂静也是被网住了的。静,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听得见。 
然而这静,不是单纯的静寂,是暴风雨前,一种幻觉般的死寂。 
书房的门被打开,然后又带上,掀起一阵微小的风。 
Fuji缓缓靠近Tezuka,他睡着时依然紧锁眉头,眉心似簇了一把剑。自成为刽子手以来,他从来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 
Fuji伸出手,轻轻在Tezuka脸上摩挲,冰凉的手抚过那道剑锋,似乎想将其抹平。 
Tezuka 突然有如中蛊般深吸一口气:“Fuji,你究竟想我怎样?” 
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饱含了某种无可奈何的情绪。他紧闭的双眼没有睁开,眉头却皱得更紧。 
是梦话。 
 
Fuji垂下眼,有点似笑非笑的样子。他把唇凑近Tezuka的耳边,他的声音轻得如同羽毛一般,但窗外的夜鸱听见了,咕咕叫唤着从栖息的树枝上飞开。 
“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就死的。” 
桌子上锃亮如镜的锡壶面上清楚地反映出Fuji的眼睛,隐隐泛出尖锐的蓝光,仿佛致命的毒药。 
 
确定那猫一般轻巧的脚步声已经走远,Tezuka才缓缓才臂弯里抬起头来。 
深红色的幔帐染上了壁炉的火光,炉中的火焰仿佛适才反应过来,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 
Tezuka的眼睛里跳动着几簇橘黄色的火焰。 
他冷冷抿着的嘴唇微微翕动,有如叹息般的声音: 
我会遵从你为我选择的死亡方式。 
——如果,如果这就是你要投身的江湖。 
 
 
七个小时前,Tezuka接到上头的命令,明天早晨八时到军方总部集合,作为军方的特种兵,即将开赴战场。 
 
 
 
 
这篇无论怎么说,都写得太草率了。 
在完全没有任何想法的情况下混乱地写了出来,有很多处自己都非常的不满意。 
所以觉得哪里不太妥当的,亲们可以跟我提出来,要继续写下去,Part.10肯定要大面积修改…… 
这篇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弃坑的。还是去年的部长生日贺文,转眼又过了一年……只有他的生日我是无论如何不愿意错过的. 
我尊敬的部长生日快乐! 
 
Part.10  
Tezuka走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东京的天空都被厚重的阴霾覆盖。 
生活区没有水也没有电——所有的电力水力都最大限度地提供给前线,而夏天终于来到,热浪席卷了东京。热,不是阳光的泼辣,而是近乎窒息的一种闷,让人觉得快要溺死。白天的居民区杳无人烟,家家户户窗帘紧闭,重门紧锁。人与人之间设着重重防线,庭院深深,恐惧心战胜了原始的寂寞。战时几乎是人人自危,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死去。军方的巡逻机定时飞过居民区上空,比起冷酷刻板的机器轰鸣声,以前总觉得烦心的蝉鸣声,反倒使人感受到一种生命真实的存在感。 
然后,比焦渴,比饥饿,比隔绝的孤独更来势汹汹的是疾病。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病,像瘟疫一样蔓延至整个居民区。患者外在症状与普通的感冒无异,但连续一个星期发40度以上的高烧,如果第七天没有挺过去的话,存活的机率为零。因为医生们几乎全都派上了前线,没有人能说清这种病究竟是什么,也没人有把握能找到治疗方法。 
Fuji每天晚上到指定的地方去领取有限的一点的食物和水,所有居民的生活几乎就靠这一点点粮食勉力维持。长长的队伍无声向前移动,运着尸体的军车一辆辆经过,人们下意识捂住口鼻,或者,在队伍的行列里,有人躬下身子失声痛哭。 
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许多的病人,与其说他们是病死的,倒不如说是饿死更为恰当。战时,优胜劣汰更为残忍地在人们的生活中频频演绎,将死的人没有资格与健康的人争夺生存下去的权利,一旦被疾病缠身,便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死神的造访。 
“Fuji,不要总是吃那么少。”爷爷的脸上因为高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皱纹加深,眼珠昏黄暗淡。他甚至已经有一只眼睛看不见了,另一只的视力也很模糊。他吃力地抬起手,在空气中胡乱抓着,Fuji双手握住了爷爷的手。 
“我没事。”Fuji吻着爷爷的额头,“爷爷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样轻描淡写,却每天半夜被饿醒,仿佛身体里有一把刀,切割着柔软的肠胃,痛得辗转反侧。 
 
曾经来探望过一次的Atobe刻薄地说:“你还活着,是因为连老天爷也不愿意收你。” 
Fuji轻轻关上了爷爷的房门,语气温和:“也许你说得没错。但是,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 
没有了爸爸妈妈,没有了Yumiko,没有了Yuta,最后,连Tezuka也失去了。 
胸口的位置一阵钝痛。 
家人也好,仇人也好…… 
Fuji的笑容有一点苦涩的味道:真的,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Tezuka临走前的那个晚上,有过一次小规模的停电。 
当时Fuji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光与影倏然逃离,心脏猛地漏掉半拍。 
一下子被没入黑暗中,Fuji紧紧抱住头,许多尘封了的记忆都因为这一瞬间的措不及防蜂拥而至,如果不是一只手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他几乎就要歇私底里地发作起来。 
不愿意回想,曾经那个阴冷黑暗不见天日的牢房。 
对未来没有期望,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有悲伤无比清晰。 
那夜银月无缺,死神持着镰刀逼近,他唯一的弟弟在他眼前死去。 
眼前晃过Tezuka的脸,被一双手轻轻拥入怀中,Fuji迅速地清醒过来。 
 
“谢谢。”Fuji推开Tezuka,对那个怀抱,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有一点留恋。 
Tezuka没有回答,也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打算,于是陷入了沉默,漆黑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Fuji觉得很不自然,他站起来打开了窗帘,房间里变亮了一点,他回过头来,目光恰好与Tezuka看着他的视线相接。 
即使到现在Fuji也无法说清楚,他究竟在Tezuka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仿佛有许许多多翻腾滚动着的情绪,在这样暗的光线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他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然而这情感太强烈,Fuji似乎已经觉察到了Tezuka周身散发的热度。 
“Fuji,”Tezuka说,声音嘶哑,“我很对不起。” 
 
Fuji想要大笑出声,他忍不住狠狠地鄙视了自己,究竟刚才是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的表情流露出一瞬间的失望,但很快又变得面无表情,用一种冰冷和嘲讽的口吻对Tezuka说:“你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所以不需要道歉。” 
 
“你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你只是以此来逃避你懦弱的事实。”Fuji不去看Tezuka,不去揣测他的表情,不去考虑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哪怕与Tezuka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 
他只是想把一切都说出来,那些囤积在心里的有毒的负面情感。 
“但是很遗憾,我发现我们都只是一丘之貉,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在我面前亲手杀死了我唯一的弟弟……”Fuji垂下眼睫,“我们来比赛吧,如果我输了,也许我会爱上你。” 
 
银白的光芒从窗外投进来,Fuji的眼睛被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属色光泽。那光泽即便是冷的也是柔曼着的。他的唇抿得很紧,唇线美好,然而苍白无血色。 
他全身都写着拒绝,却这样子垂敛了眉目,于是有那么一丝妥协的意味,被Tezuka犀利的眼神所捕捉。 
仿佛是鬼迷心窍般地,Tezuka突然有要求吻他的强烈冲动。 
 
“别动!” 
Tezuka握住Fuji的手,把他拉进怀里,俯身吻下。 
四周很安静,远处的炮火声被细细的晚风过滤得极浅极浅。微风拂过树梢,带起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夜色深沉如海,流霜轻盈,时间掀着裙摆转着圈悄悄溜过了。 
只心跳剧烈,巨大的声响排山倒海,震动鼓膜,仿佛灭顶而来。 
然而又很静,狮子在星光下嗅一朵玫瑰花的静。 
 
一秒,二秒,三秒…… 
怀中抱着的人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接着开始渐渐放松下来,Tezuka感觉到Fuji的混乱的鼻息撒在自己的脸上,他不动声色地加深了这个吻,舌尖抵着Fuji的上颚,一圈又一圈更纵深的侵略。Fuji是默认,却不表示赞许。他牢牢地封住自己的舌头,不想受Tezuka的诱惑,但由于接吻经验实在少得可怜,在这样的爱抚下,又忍不住颤栗。Fuji克制着自己在接近意乱情迷的边缘而不过界,感官上带来的刺激使得他有大声呼叫的欲望,在两具身体挨得最近的位置,似乎有一股热力慢慢地从那里升起,以至他脸颊不自觉地发烫。 
Tezuka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从对方妖艳的幽蓝色瞳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们像这样鼻尖擦着鼻尖的近距离对视,表面上都很平静。 
但显然已经有什么发生了改变或者正在改变。 
 
Fuji冷不防推开Tezuka,唇边浮上一抹近乎自嘲的微笑。 
他们第一次接吻,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这气氛过于微妙,月光过于轻柔美好,Fuji不由得侧着脑袋去看Tezuka,双目一睐,像小动物面临危险时本能的抗拒反应。 
在月色下蔓延开的有如爱意般美丽的杀意。 
 
“晚安,Tezuka。” 
危险的气氛突然急转直下,仿佛刚刚的吻根本不存在,Fuji向Tezuka稍稍点了点头,抬起头时眸子已是一片清澈,叫人分不清虚实。 
撤除了尖锐的利爪,换上全身防备。 
现在的Fuji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Tezuka心中一阵没来由的强烈不安,他猛地伸出手,握住他的肩。力气那么大,握得那么紧,Fuji觉得自己的肩膀就快被揉碎了。 
“Tezuka,你弄疼我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直视着Tezuka的眼睛,用力一根根掰开几乎陷进自己皮肉里的手指。 
声音平静,却有着最浓烈的挑衅味道。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退一步的打算。 
 
却突然,Fuji踮起脚尖,轻轻地在Tezuka脸上落下一个吻。 
唇与皮肤的接触不过几毫秒,然而味道仿佛比刚才的深吻更浓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天快到了的缘故,两人都觉得空气温暖了起来,内心某个角落被柔软地击中。 
“晚安吻,Tezuka,”Fuji伸出一只手指抵在Tezuka的唇上,“做个好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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