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窗的小窗

4、
手冢像门神一样尴尬地杵在门口，看着房里的两个人慌乱地起身整装，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于是他略带不悦地皱紧了眉头。
不二整理好衣服，拍了拍在打闹中被弄乱的头发，几乎是小跑到门口，一脸讪讪地接过手冢手中的外卖。
“一份鳗鱼炒饭，一份海老炸虾盖饭，两瓶橘子味波子汽水，一共盛惠二千八百日元。”
手冢冷冷地报上数目。

不二发现零钱包里的钱不够了，回头招呼白石：“小白，帮我接着东西，我去找点零钱。”
手冢拦下他：“不必，你拿进去，我在门口等就好。”

不二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零钱，隐约听到白石和手冢在说话，但是声音太小，听不清内容。后来他走出去的时候，一见到他，两个人似乎立刻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各自把头撇向一边。
忍着心里的疑惑，把钱结给手冢，照常目送手冢离去。不二关上门，白石在他身后啧啧道：“才第二次见面，不二子要不要这么恋恋不舍？”
不二没搭理他的话，只用怀疑的目光一直瞅着白石。
白石被瞪得莫名其妙，后来实在受不了不二寒意逼人的视线，开口问道：“不二少爷，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不二抿着嘴，一脸的别扭：“小白，手冢是我先看上的，你不许对他出手。”

白石一愣，他哪里有表现出半点要对那块冰山出手的意向？还是说，“那件事”被不二发现了？白石心头千回百转，最终决定说实话。
于是举起双手，脸上作嫌弃状：“你放过我吧，我对冷冰冰、硬邦邦的木头不感兴趣。”
不二闻言脸色稍霁，高高兴兴地从塑料袋里取出便当，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白石，在餐桌前正襟危坐道：“小白，我想这次我是认真的。”

白石神情复杂地看着不二，心里大有一种“女儿长大了要嫁人”的不舍之感。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不二应该会幸福的吧……
这样一想，又有些欣慰，伸手在不二头顶用力揉了揉，笑起来露出满口白得发亮的牙齿：“那就祝福你，早日攻下那座冰山！”

白石走了，这边不二的宅急送攻略冰山作战计划仍在继续。
为了能更多地见到手冢，不二曾经下楼光顾过T-Zone，但是并没有在店里看到手冢。T-Zone的常驻店员大石向他解释说手冢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送外卖，很少在店里。
所以现在不二几乎是一日三餐都叫T-Zone的外卖，这样每天都能看到手冢三次。
虽然每次见到他感觉手冢都是千篇一律的冷冰冰的表情，不过不二觉得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进展，至少在他坚持不懈的笑脸相迎及生涩的搭讪技巧作用下，手冢已经偶尔会跟他说上几句与外卖完全无关的话，比如：
“每天早上吃地狱拉面对肠胃不好，你应该吃得清淡点。”

这算是手冢对自己表示关心么？
不二心里甜滋滋的，为了每天都能享受到这样的福利，所以他仍然坚持故我。
手冢提醒了几次未果，后来有一天不二早上送走手冢，在桌边坐下打开外送的碗盖准备开食的时候，意外地发现碗中并不是如往常一般浮着浓浓辣椒油的地狱拉面，而是一碗清淡的猪软骨海藻面。汤面上除了海藻、肉片、面筋、葱花、玉米粒，还有一个煎得黄澄澄的鸡蛋，香气四溢。
拉面的热气熏得不二的眼眶有点发热，他像捧着什么珍宝一般捧着汤碗，会心一笑。

那天中午手冢过来送餐时，不二的笑容格外灿烂，明亮得几乎要晃花人的眼睛。
“手冢君，早上你给我送错了哦，我点的是地狱拉面。”
手冢似乎早知会有此一问，从外送服的口袋里拿出1000日元的纸币，递回给他，淡定答道：“抱歉，以后本店不再出售地狱拉面，早上误收了不二君的钱，现在还给你。”

不二睁大眼，一脸难以置信：“你们真的不再做地狱拉面了吗？”
手冢板着脸，应道：“啊。”
不二难掩失望：“真可惜呢，这是我在你们家的最爱。”
这话对了一半，现在不二在T-Zone的最爱妥妥是手冢本人。但当初让他成为T-Zone常客的，确实是它家招牌的、十分劲道的地狱拉面。

似乎是不忍见不二失落的表情，手冢脱口而出：“虽然已经停止出售，但若是不二君真的非常中意本店的地狱拉面，我可以额外做给你吃。”

不二眼前一亮：“手冢君你会做？”
手冢点点头：“略会一点。”
不二笑得两眼弯成天边的月牙：“因为我个人的口味偏好，真不好意思麻烦手冢君。这样吧，我来提供原料，也不必用你们的水电和气，等手冢君你有空的时候，请到我家来做吧，我会照原价付给你费用的。”
手冢闻言，抬起漆黑如墨的眼眸，深深地看他一眼。

被这样深邃的目光专注地看着，不二突然觉得自己那点暗搓搓的小心思似乎全部被暴露在外，无所遁形。
不二在心里给自己捏了把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样的提议，会不会在他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他会不会并不喜欢这样主动的人？

等待手冢回复的时间仿佛过去了一年那么久，手冢终于开口：
“啊。好的，只要不二君想吃拉面的时候，请给我打电话。”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外观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手机：“请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我拨过去。”
不二乖乖报上号码，看着手冢在屏幕上敲入那一长串数字，存好，再拨打。
接着卧室里就传来自己手机的响声。

“再见，不二君。”
这天手冢离开的时候，不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告别时的语气格外地意味深长。 
不二一瞬间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为什么感觉自己像是自投罗网？

5、
不二其实脸皮极薄，然而第一次动心，就要做主动追求的那一方。
制造和手冢单独相处机会的目标达成，现在需要进行到下一步——如何通过更多的接触，让对方对自己产生好感。
不二对着镜子端详自己：镜中人脸蛋秀美，五官精致，一对秋水微笑含睐，纤长的睫毛像两排整齐的小刷子，肌肤细腻白皙，毫无瑕疵。
不二对自己的相貌没有概念，但这两年向他表白过的陌生人不少，白石也经常夸他长得赏心悦目。虽不至倾国倾城，但至少应该不会让人讨厌吧……
假设自己长相过关，那么性格是否会是手冢喜爱的那一款呢？

不二带着这样的疑问上网寻找答案。
他在“XX知道”上看到这么一条问题：
问：请问冰山款的帅哥一般喜欢什么类型的小受？

不二很是挣扎了一下，纠结要不要把自己代入问题中的“小受”，最后他安慰自己，仅做参考。
鼓起勇气点开题目，往下一拉，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得分最高的答案：
“我的老公就是冰山型的，他最喜欢我穿围裙、为他做饭时的样子，个人觉得冰山型应该配温柔治愈系人妻受哦，只有如春风般的温柔才能融化冰山的说~”
这个答案得到了楼主送出的30分，并有一百多个赞。看来是众望所归。

不二颤抖着手移动鼠标关闭了窗口。
温柔……治愈系……人妻……
不二审视着自己，不禁耷拉了脑袋：似乎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啊……

白石晚上打电话来，不二抱着电话对他诉说了自己的不自信：“小白，我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满脑子都是恐怖小说的血腥暴力脑洞，一点都不温柔、不治愈、不人妻，你觉得手冢会喜欢我吗？” 
白石大跌眼镜，两人认识了也有好几年，这个好友从来都是云淡风轻、外热内冷的性格，看起来似乎好相处，实则什么都难进到他心里去。如今喜欢上了一个人，就像换了一种画风，莫明地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虽然实际上……但白石还是不禁为好友感到心疼。

“唉，你呀……都在胡思乱想什么。”白石叹道，“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个样子，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手冢国光。”

不二闭上眼，另一只手上拿着笔，有几分焦虑地在空白的稿纸上划来划去。
手冢的脸在脑海里出现，他此时很想抄起笔，就像是划掉写稿时丢弃的句子一样把他从脑海里划去。
可是做不到……
他幻想中的手冢在一片黑暗中全身散发着洁白的幽光，神情温柔地凝视着他，即使不言不语，却仿佛抵了千言万语。

想到手冢，不二心里的爱意就如泉水一般汩汩冒出，他不得不向白石坦诚道：
“是啊，非常喜欢。”

从第一眼见到，就有种陷落的感觉。
完全是突如其来的，一见钟情。

白石轻哼一声，语气中就有点恨铁不成钢：“不二，喜欢一个人，首先你自己要有自信。如果一个人喜欢你，无论你怎么样，他都会喜欢你。你不必为了他人委屈自己。就我看来，现在的不二子，已经是非常讨人喜欢的了，更何况……”
更何况之后的话白石并没有出来，不二也没有追问。
白石鼓励的话让不二觉得温暖，他眨了眨眼睛：“小白，谢谢你。”
“不用客气，加油。”

白石挂掉电话，想到不二的迷茫，心里不禁生出了淡淡的不甘——自己辛辛苦苦藏了好久的人却便宜了那个王八蛋，眼睁睁见不二为伊消得人憔悴，简直不想再多看那张面瘫脸一眼。

偏偏，那张脸和它的主人此时就杵在跟前，正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像一大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白石站起来，走到餐厅的吧台边，给自己斟满了一杯1961年的拉图，高脚杯中的液体有着仿佛红玛瑙般晶莹的色泽。
白石轻啜一口，不愧是世界排名前十的顶级红酒。
那人也舍得送这么重的礼……

“下个月，”一个冷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个月等和立海集团的并购案结束，我会对他说明一切。在这之前……”
穿着一身伦敦萨维尔街高级定制手工西服的手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帮我多照看不二。”
白石没有回答，仿佛对杯中物入了迷，对手冢的话置若罔闻。
手冢顿了顿，还欲说什么，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有短信进来了。他连忙查看手机，一抹清浅的笑意不自觉地浮现在脸上。
读罢抬头，见白石正瞅着他。
“是不二？终于下定决心约你了？“
手冢点点头，眉宇间有难掩的喜悦之色：“是。”
白石眼角上挑：“难为你专门为了他定制Vertu手机。“
手冢的手机虽然看似平淡无奇，识货的却一眼能看出是著名奢饰品手机Vertu的定制款。这个手机的号码只有一个人知道。
“我要走了。另外刚刚说的事……拜托了，谢谢。”
仿佛料定了白石不会拒绝，手冢微微躬了躬身权作感谢，随后就拉开门，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白石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把手里的杯子向他扔过去，在那个人的头上开花才好。
想了想，终究还是舍不得这酒。

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吗？他漫不经心地想，轻晃着酒杯，让液体在杯中不停变换着平面。和手冢国光从小玩到大，虽然称不上多亲密，却自认是最了解手冢的人，从来没见他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呵护过。

想到不二，白石也不禁放柔了表情。
不二啊，为什么你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全心全意喜欢上了某人，对方是很难抗拒的。
更何况，你喜欢的那个人，其实早就已经爱上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