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窗的小窗

7、
“早上好，不二老师。”
“早上好，早川老师。”
不二走进办公室，里面人不多。这会刚过八点半，上早课的老师正在上课，没早课的一般都不会这么早到。十人的办公间只有和他一样同属新人的早川里美，早川同时兼任一个月后要举行的体育祭顾问，最近的事情格外多，也就来得早些。

年轻的女老师满面含笑，因为和不二是同期，所以说起话来也比较随便。她朝不二的办公桌努努嘴，笑着说：“喏，今天的份又到了。”

不二看过去，桌子上放着一大盒用心型礼品盒包装的蓝色妖姬，装得满满的共99朵。非常新鲜，丝绒一般毫无瑕疵的花瓣上缀着晶莹水滴，妖艳的蓝色在装饰风格整体偏沉黯的办公室内尤为显眼。

“呵呵。”
不二苦笑，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又是风间那小破孩的杰作。某种程度上他也挺佩服这个大少爷的韧性，被他整成那样依然坚忍不拔，坚持每天早上给他送花，上他的课总是坐在最前排，被当成新营养“饮料”的试用品以及忍受不远处某座冰山的超强制冷也无怨无悔。
“有钱人都是M吗？”他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现在我们全校，受欢迎程度能比得上不二老师的，也只有手冢君了吧。”早川跟不二闲聊起来，顺便分享她在论坛上看到的八卦，“昨天学校论坛上发布了新的人气投票，手冢君是第一名，比不二老师你的票数还高。”
“那也是正常呀，手冢君是世界级的名人呢，输给他虽败犹荣。”
不二在这方面很是坦然，早年跟手冢认识的时候，手冢就一直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他从来不因此吃醋。不二很相信自己的眼光，就算是前任，怎么说也是自己真心爱慕、崇拜过的人，自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不二走回座位，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花太占地方了，几乎铺满了他大半张办公桌。
这混小子，净给自己添麻烦。
不二腹诽道，正准备把它搬到桌子底下，打算等上完课再处理，这时门被推开，刚刚提到的那位“花见花开”的仁兄走了进来。

“早川老师早。”言简意赅地向早川打了个招呼。手冢径直走到不二的桌边，皱着眉扫了一眼桌上的玫瑰，然后移开视线，递给不二一张申请表：
“今天下午网球部要去立海大做交流，我要跟着去。请假一天，麻烦签个字。”
不二也不欲与他多言，接过来刷刷就签好了。递回去，手冢没接。
“我今天晚上不回来。”
“哦。”
“我明晚也不回来。”
“哦。”
“我……”
不二不耐烦了，低声道：“你哪天不回来没必要向我汇报，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手冢反倒有了笑意：“我是想说，晚上会住在真田家。你不是我什么人，但我怕找不到我你会担心。”
不二抬头看手冢，对方不动声色与他回望，眸色深沉。
不二败下阵来，叹口气，说：“知道了。”




想起两星期前发生的那事，不二仍不禁心有余悸。
周末两人通常是各回各家，周日下午回来。手冢会提前买好接下来几天要用的食材，在公寓里做好饭等不二回来吃晚饭。
不二觉得手冢在国外几年，好像整个人都变了种画风。原本是不二自己被人评价说肚子里是黑的，但他觉得手冢偶尔的表现是有过之而不及。
比如说他深谙欲擒故纵之道，每周变着花样用不二爱吃的食物翻新菜色。开饭时没有主动招呼不二，往往是不二自己闻到香味就出来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手冢把完全足够两人份的饭菜端上桌，一个人慢条斯理地享用。
平时只吃速食面打发过日子的不二如何能抵挡这样的诱惑？手冢如此做了几次，就钓来了不二这条小鱼，索性理直气壮地往手冢对面一坐，板起脸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然后手冢就带着笑意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第二副碗筷。如果忽略不二时不时流露出的别扭神色，一顿饭下来倒是其乐融融。
饭是手冢做的，家务是手冢做的。虽然校方原来的意图是让不二来“照顾”手冢，但手冢不仅生活上样样全包，学业也完成得无可挑剔，不二这个“贴身辅导员”的职位也就形同虚设。
不二以“反正都是他理亏”来自我安慰，心安理得地当起了米虫，几星期下来被养得越发细皮嫩肉油光水滑。偶尔他也会想这必定是手冢设下的温水煮青蛙的陷阱，想要用食物来攻陷自己，心里天人交战一番后下定决心要自食其力。但每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在看到系着围裙手捧木莓派的手冢时瞬间崩塌——
手冢在厨房里洗碗，不二窝在客厅沙发上拍拍填得满满的肚子的，咬着勺子愤愤不平：“该死的！凭什么他一个大男人木莓派做得比由美子姐姐还好吃啊！”


总之，每周日下午，手冢和不二都会一起在公寓里共进晚餐。虽然不二家和手冢家其实离得并不算远，但手冢开车，会比不二早到不少，不二一进门就能吃到喷香的晚饭。
因此当这周不二回到学校，发现公寓里空无一人，瞎灯黑火、空台冷灶的时候，顿时有种强烈的不适感。
手冢早些时候给他发了短信，说今天要去新宿区见他在国内的前教练，但没有提到会晚回。不二想他大概是因为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耽搁了吧。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未接来电显示，也没有新短信提示。
不二强捺着心里的失落，觉得晚餐好像也没什么胃口，索性上楼去备课。等他做完PPT，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楼下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手机也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不二特地调成了响铃模式，但在过去的两个小时内它悄无声息。
难道是欠费？
不二仰躺在床上举起手机，上网等功能都是正常的，不是欠费。
他玩了一会在线手机游戏，觉得无聊，就在床上翻来翻去。
他知道自己有些焦虑，但是却不愿去细究让他焦虑的原因。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真的太松懈了。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应该对手冢国光放下警戒。这个人对他来说永远都是特殊的，曾经他身上那些让他为之深深迷恋的光芒，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分手而在他眼中散去。当手冢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知道他的心仍然被他牵引着，影响着。
可是人总有自我防范的本能，不二深刻地体会过爱上一个人有多么容易让人丧失自我。当这个人再次出现，他就忍不住想要把他推得远远的。
所以，怎么能放任他靠得太近，以至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越过了安全距离呢？
不二这么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四五个小时。不二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两点了。
他起身准备去洗漱，推开门却发现他的室友还没有回来——那人的房间大门像之前一样敞开着，没有开灯，楼下鞋架上属于他的那一格仍是空的。
“不知到哪里鬼混去了。”不二心里不免有几分不悦。
洗完澡之后，他没了睡意，于是窝在沙发上开电视看。
NHK正直播一条新闻，傍晚时分新宿车站附近发生一起五车相撞连环车祸，造成5死30伤，目前伤者已送往附近的医院抢救，伤亡人员名单还在核实过程中待公布。

不二脑子轰地一声就炸开了。
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了，拿起手机就给手冢打电话，只有机械甜美的女声告诉他用户不在服务区内。
不二急忙拨手冢家里的号，但电话响了很久都无人接通。
他一下子慌了神，他没有手冢家人的号码，想来想去大概只可能有大石跟手冢家人联系过，然而大石的电话关机。
不二瘫坐在沙发上，有些六神无主。此时的他完全没想过若是伤亡的人员中有手冢国光，新闻应该会在第一时间播报出来。
但请原谅他吧，毕竟关心则乱。

不二越想越急，坐也坐不住，满脑子都是手冢浑身是血的画面。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拿了钱包钥匙就要冲出门，想到新闻里提到的医院找手冢，结果一开门就撞进一个人的怀里，他差点不顾形象地咒骂起来，却被来人揽得紧紧的，虽然光线太暗看不清样子，但被抱在怀里的那熟悉感觉让不二瞬间就认出了对方。


两人维持着拥抱的姿态过了近一分钟。
“喂，你想干嘛。”
手冢好笑地看着突然推开他的不二，在昏暗的廊灯映照下，不二的脸上仍然有着未褪的因急切和焦躁而起的红晕，他的喘息也很紊乱。
“怎么了？大晚上的出了什么事要急着出去？”
不二无言地盯了他很久，湛蓝的瞳眸中蕴藏的情感让手冢看不分明。
“不要你管。”
不二穿过他走了出去，背影落入了浓墨般的夜色中。

手冢有些莫名，他进了屋子，发现电视没关，正播放着新宿车站车祸的消息。不二的手机落在了茶几上，他拿起来一看，上面显示的近期拨号记录，正是自己、自家和大石的。
他顿时明白了什么，连忙关上门追了出去。
凌晨时分，没有灯光的校园黑黢黢的，看不到半个人影。
不二的身影早就不见了，在这种情况下要找到一个存心避开你的人，实在不容易。
手冢在校道上奔走，与他作伴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最后他在网球场边找到了不二。
不二坐在石凳上，头垂得低低的。
这样的不二让手冢看在眼里分外心疼，有些后悔不应该故意不联系不二来试探他对自己的感情，虽然他有充足的原因……

“不二，我……”
他欲开口解释什么，但不二把他打断。
“手冢，没事了，我就是心情不好，想出来散散心。我们回去吧。”
出人意料地好说话，也没有闹别扭，但手冢却感到更加的不安。
“不二，抱歉让你担心了。今天我回来的路上遇到新宿车站那场车祸，帮忙送几个伤者到医院，后来又去协助录口供，太过匆忙手机掉了出去都没发现，还是后来别人捡到才还给我。还有，我家里人都回乡下去了，家里没人……”
回去的路上，手冢紧张地解释着，他很少说这么长的句子，半天没有得到不二的回应，他有些怀疑他听进去了没有。
“不二……”
“嗯，我知道了，手冢真是个好人呢。”轻快的语气，就像是平常的不二一样。
但越是正常，往往就是越是有什么不正常。
手冢有些心痛，他很想拥抱身边这个人，想让他好好地感受自己，以抚平他心内的不安。
可是最好的时机已然错过。

他们回到公寓，不二在上楼前，深深地看了手冢一眼。
正在手冢担心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再次回到原点的时候，不二说：“呐，手冢，下次，有什么事还是跟我说一声吧。”
手冢默默点了点头。两人的视线胶着了一会，不二转头，上楼。
手冢一直目送不二走进房间关上门，他想，这步棋，毕竟还是走对了。


手冢离开的时候抱走了那盒花，说是要帮不二处理掉。
虽然他这么说的时候一脸公事公办义正言辞，但那掩不住的醋味还是被不二闻到了，于是不二老师心情大好。

“手冢君在不二老师面前格外温柔呢。”早川的声音响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可怕的。
年轻的女老师一脸暧昧的红光，眼睛闪闪发亮：“一看就有JQ！”
不二哭笑不得：“你们的关注点不要在奇怪的地方。”
早川认真地分析道：“刚刚手冢君的表现，明明是吃醋了。全T大最优质的两枚帅哥，都是独身，而且还住在一起，如果不发生点什么，你让我们广大女同胞情何以堪？”
不二觉得自己好像完全跟不上早川的思路，好奇地问：“广大女同胞为什么要希望两个男的之间发生什么？”
早川鄙视地瞥他一眼：“原本以为不二老师的思想会比较前卫，没想到这么落后。那自然是因为两个帅哥在一起养眼，像不二老师你和手冢君这样的，从外形到身高到气质无一不般配，就是天作之合。与其看着好白菜被猪拱，还不如让你们内部消化了。我们还有专门支持你和手冢君CP的粉丝群……”
早川说得滔滔不绝，不二听着不由失笑：“现在的女生都在想什么啊！”
“不二老师，要我看，手冢君对你可不一般，平时从他嘴里难得听到超过4个字以上的句子，但对着你话都格外多些。像手冢君这样的优质男，你趁早抓紧了，据我所知，有不少人对他虎视眈眈、势在必得。”
早川语重心长地劝导着，不二忍不住笑了，随口道：“像他这样又冷又硬又没情趣的冰山，也就是看上去很美罢了。”

聊天没有继续下去，被下课铃打断了，下一节课就是不二的课，他要准备去上课。然而刚刚那些闲聊，说者无心，听者却起了意。
可能连不二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最后一句话里透露的信息太多。
面泛桃花，眼中精光大作的早川在某个聊天群里开始奋力敲字：

“号外，号外，出大事了！不二老师跟手冢君果然有一腿！”

顺道说一句，不二下午去学校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了那盒蓝色妖姬，然而盒子虽还在，里面的花朵却只剩下零星两三朵。上面竖了块牌子：“在本超市买足2000円就送玫瑰一朵，超高性价比，献给你心中的女神！”
不二翻了个白眼：你家女神才值2000円买就送的赠品！


把各种超市送的土豆、西兰花、牛肉、鸡蛋等食材往冰箱里塞的手冢一脸掩不住的洋洋得意：把这盒碍眼的花送给超市，不仅体面地处理了情敌的礼物，还白得了两天的食材，一举两得。
必须给点32个赞！^_^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