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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塚不二】醉太平

五更天时分,手冢就醒了。 
船舱内很暖和,空气里氲散着昨夜里燃过的暖香。这香是宫中制的,用了黄熟香、白附子、茅香、檀香、白芷、乳香、甘松、茴香、零陵香等药物,上为细末,炼蜜和匀,窨月余,捏成丸子或制成饼状。 
不久前手冢回了趟王府,临走时他母妃特地用香囊给他装了一袋。当时还天寒地冻,王妃担忧他去了什么极寒地方受冷。这香只要燃上一点,就能暖一整宿,对活血益气、驱寒祛湿有奇效。手冢一向不喜用香,平素来去无物淡然一身轻,但想到那人,就收在了怀里。凭这香,一整个深冬和初春,两人游历了不少地方,包括塞北地区,也确实比往年好过了些。 

他望向那人,此时正窝在被榻里用一床薄薄的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那毯子也是奇物,花纹繁复,入手暖滑,用孔雀的羽毛捻成,是极为精贵的制衣料子,却被他用来当了铺盖。这清明刚过,天气乍暖还寒,若是以往,定要头疼脑热个几日,今年初他二人逛至西域,得了这条毯子再加上手冢带来的宫中暖香,竟安生了好阵子。 

手冢悄悄下了床,动作极轻,走至那人床边。 
因为两年前的某次意外,两人已有过肌肤之亲,但毕竟介怀于师徒伦常,那人平时绝不同意两人同榻而眠,而宁可在窄小的船舱内腾出两个床铺。 
外人只道他是谪仙一般的公子,却不知那人身子不好,早年受过极重的伤,落下了病根,在收下手冢这个徒儿之前,一直独自在外无人看顾。如今体质越发虚弱,极畏寒,手冢一直悉心调养着。若二人之间并无那种关系,他原是愿意和手冢同床。手冢虽然性子凉薄,毕竟是练武之人,身体较常人更为温暖,靠在身边就像是抱了个暖炉子。 
然而自从那事之后…… 

手冢收回思绪,心里感慨,原没想到会和他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伏低看向睡着那人,见他睡相沉静,吐息平稳,忍不住起了促狭心思,在那淡色双唇上轻啄了一下。那人虽在梦中,却也恍然有所觉,嘴唇微微地抿了一下,发出隐约的低吟。手冢面露笑意,抚了抚他散在枕上的蜜色长发,再帮他把被角掖好。 

手冢在里衣外披了件长衫,掀开帘子朝舱外探了探。天色微明,晓色中模模糊糊现着岸上的亭台楼阔,船只夜里无人摆渡,顺着波涛靠了岸。清晨湖面上笼着一层淡淡的烟纱,船甲上都是水汽,湿漉漉铺着一层湖边垂柳落下来的细叶子。 

从船尾的木桶里打一勺水梳洗过后,他搬张小杌子出了甲板,脚底下放一盏灯,就着灯光读前人苏子瞻和沈梦溪合编的《苏沈良方》之一卷。读到“顺元散”这节时,天色已透亮,忽听得舱内传来声响,他估摸着那人大概是醒了。 

返回舱内,那人却还未全醒,睡眼微醺,半个身子在翻滚间探出了榻外。听得帘子响动,迷迷糊糊地抬起眼,只见一人逆光站着,于是唤:“手冢。” 
手冢应了声,上前来把他按回了榻上。 
那人揉着眼,视线渐渐清明,见眼前手冢石青色的长发高高束起,面容极为清俊,眉不描而黛,斜飞入鬓,一双凤眼,长长的睫羽掩映下眸如点墨,神情虽淡然,眼中却透着暖意。饶是遍览人间春色如逍遥客不二公子,此时也不禁有些看呆。 

“觉得身子还好?” 
手冢的音色如他人一般冷冷清清的。他方才在外面一阵,双手冰凉的,放在香炉上熏了一会,熏出些暖意来,就伸入毯子中,摸索到不二亵衣内,贴上小腹,感觉温润肌肤下寒意泛起,不禁皱了眉。 
“怎么还是凉的。” 

不二往毯子里缩了缩,脸几乎要埋进去。声音轻如蚊呐:“昨日喝了天香楼的冰镇雪耳莲子羹……” 
手冢的神色冷了几分:“你是忘了师祖的训诫?切不可食用寒凉之物?” 
刚刚这一摸一探,手冢已察觉不二体内本就虚弱的真气遇寒逆流,又折损了精神。 

他找出根艾条,放在烛火上点了,掰过不二的身子强行让他摊平,撩起亵衣,露出平坦的小腹。 
不二平时虽狡黠,偶尔也爱捉弄手冢,但一旦被他这样制住,总有些羞赧。于是拼命地扯着衣衫下摆,想遮住身体裸露的部分,然而力道终究不敌手冢,也只能任他去了。 
他恨恨地说:“手冢国光,你不敬师长,乃大逆不道。” 
手冢对他的腹诽恍若未闻,温热的左手贴停在小腹处,掌心正对着神阙穴,闭上双眼微微发力,给他输了一些真气进去。觉察到那上泛的寒意被逼出来了些,他便挪开手,用那烧着的艾条在那处反复熏灸起来。 
不二破罐子破摔后,觉得身体被灸条暖暖的温烤着,很是舒服。 
他眯起眼睛偷眼看自己的徒儿,此时手冢正凝神专注于手上的动作。练武之人手未免粗糙,手冢的手掌心也粗砺起茧。然而在不二看来却全然不损这双手的精美,纤长白皙,骨节分明,在某个特定的时候,这双有力的手游走于肌肤之上,所过之处无不引起表皮下的骚潮…… 
思及此,不二不禁觉得身体发热,脸上隐隐泛红。他赶紧提醒自己要摒除杂念,闭眼默念静心要诀,却未察觉这一切情状已全数落入了某人的眼里。 

灸了约半柱香功夫后,手冢又在不二身上其他几个穴位灸过一遍,直至感觉他脉象稳固,气血顺畅后才灭了灸条。 
不二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手冢伸手一捞揽在了怀里。 

“刚刚为什么要偷看我?”语气全无波澜,神色似笑非笑,在人看来格外欠扁。 
不二张嘴正欲回话,却见某人的大幅俊颜寸寸逼近,一时大意被掠走了呼吸。 
手冢软玉温香满怀,又得唇齿厮磨,终于心满意足。放开怀中人后,一只手轻拍他背心帮他调顺呼吸,在不二开口之前堵他的话:“早餐想吃什么?” 
不二下意识地答:“龙宝斋的水晶包子,湖兰居的蜜汁凤爪,鼎盛阁的蟹黄蒸饺,醉颜坊的杏花核桃酥……” 
“知道了。” 
在不二发际落下一吻,转眼如一阵风掠过,只见帘子微动,手冢已然不见踪影。 

“手冢国光!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方才意识到被徒弟揩足了油的不二咬牙切齿。 

手冢施展轻功在城内民居瓦顶上起跃,直奔最近的龙宝斋。不二素来挑嘴,点的都是江南名吃,这几家铺子的早点去得稍晚就要排上长队。手冢心想如果到得够早,速度够快的话,还能在水晶包子冷下来之前带给不二…… 

真是一个美好的清晨啊。 
青王府世子手冢国光如是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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